微信之外

微信之外

在中国,你能在同一个社交app上完成叫车,点气泡茶,申请离婚:它就是微信。但这并不足以征服上海的律师Zhu。

自互联网巨头腾讯发布微信以来的七年里,它融入了中国人生活的方方面面,现在全球月活用户超过10亿——只比中国总人口少一点。Zhu就是那些从未使用过微信的小众人群中的一员。

「我不想让政府收集我们的数据,」36岁的Zhu对 Sixth Tone说道,她出于隐私考虑没有透露真名。微信反对者们过着勒德派(Luddite,指工业革命时期反对技术进步的人)的生活,他们不用阿里巴巴的支付宝或打车应用嘀嘀,这些应用都需要用手机号注册并绑定用户ID。「我知道我的数据无论如何都会被收集,但我想保持一些尊严,」她说,法律的教育背景让她十分在意隐私。

但是随着微信在日常使用上越来越广泛和不可或缺,这些选择不用的人也要付出代价——远远不止是聚会邀约和几个表情包。对于中国人而言,没有微信意味着工作和生活无法进行。

每次Zhu接到新客户,她都要提醒这一点,即便客户都希望用微信和她联系。当她和同事出国旅行的时候,其他人连上WiFi用微信就能互相联系,但如果他们想找到她,就得额外花一笔钱打电话或是发短信,她带着愧疚回忆到。她的父母也不理解,曾尝试劝说她使用微信。

Zhu的恐惧并非毫无根据:一年前生效的新信息安全法,要求许多科技公司存储用户何时何地访问他们服务的记录(log),以便于法律执行。专家说「记录」并不包括用户访问的内容,但这也没能阻止反对的声音出现,一月份,吉利汽车主席曾说腾讯创始人马化腾「一定每天都在看我们微信的聊天记录。」腾讯随即否认了他们储存并分析用户聊天记录的说法,但是他们的隐私政策上写了,微信会在当局要求的情况下给予用户个人信息。多伦多大学的公民实验室说,他们发现了这个应用封杀部分内容的证据。

另一位微信反对者在一家国有网络公司担任产品经理,他更喜欢Telegram,一款加密通讯应用。这个男人三十多岁,十分在意隐私,要求匿名。在2011年,微信正式发布以前,他试用过一周微信,但很快就卸载了。他将微信创造的小生态系统和黑客帝国里人类被囚禁的虚拟世界进行比较,并且说那些不用微信的人就像「Zion」——一小部分反抗矩阵的人类居住的城市——的居民。

他相信现在越来越多的中国人会对警惕那些超级app。有一件事正好可以作证:三月份,搜索巨头百度的CEO李彦宏因为一番中国人愿意拿隐私换取便利的言论引发众怒

除开隐私,这位产品经理还对微信内的信息管制颇有微词。三月,微信封杀了时下流行的短视频app抖音的分享链接,随后又短时间封杀了超过30个短视频app的分享链接。微信也封杀了腾讯的老对手,电商巨头阿里巴巴和新对手今日头条的链接。「微信想控制所有的用户——他们表面上为用户提供完美的服务,实际上是强制让用户弃用竞争对手的服务」他说。

对于他而言,没有微信的生活没有造成什么麻烦:他许多科技圈的朋友都不用微信四五年了,他所供职的国企也不像一般国内公司要靠微信讨论工作,出于保密需要员工必须使用公司自己的通讯软件。不过,他也有头疼的时候。在春节期间,他去重庆旅游的时候,一家奶茶店只能用微信支付,不能用信用卡和其他移动支付方式,甚至也不能用现金,哪怕有法律规定不能拒收现金。最后,他走掉了。

批评微信的言论已经屡见不鲜了,但微信的膨胀对现实生活造成的影响并不大。2016年,颇有影响力的中国科技博主李如一(Lawrence Li )宣布删除微信,并将其斥为「低幼、反智、庸俗、无聊内容的信息来源 。」他还批评微信禁止公众号链接腾讯生态圈以外的内容,事实上为微信用户关上了互联网的大门。「这不仅从根本上肢解了万维网,也在变相鼓励侵权——如果我不能链接过去,就只好复制过来。 」李如一写道。他随后于去年又写了一封给学者、老师、教授的公开信,呼吁他们放弃微信和微博,改用 Telegram 和Twitter。

李如一居住在日本,不用微信很容易,但他强调,居住地不是他做决定的主要原因:许多海外华人依旧使用微信,他对Sixth Tone说道。最近,李如一不厌其烦的劝说周围的人弃用微信:他深知微信在中国无处不在。李如一的家人朋友也没有一个不用微信,但他和他尚在中国的父母通讯时用的还是iMessage和WhatsApp。

其他中国的科技产品也有这种问题,但李如一认为微信是唯一一个强大到让人不可获缺的。「微信是对中国社会渗透得无比深入的信息传播与媒体出版工具,这样的产品不可能仅仅是一种便利。」他在《告别微信》中写道,「它塑造着我们的精神。它定义着我们的文化生活。」

Matthew Brennan是一家专为外国企业提供微信咨询服务的顾问公司China Channel的联合创始人,他同意微信对于任何想在中国开展工作的人来说是「不可或缺的」。他举了阿里创始人马云的例子,马云2013年宣布卸载微信,公布了自家的通讯app,但却以失败告终。最后,马云在一次直播的采访中极不情愿地承认了自己又用回了微信。「哪怕你像马云一样恨微信,你也得用微信,」Brennan 对Sixth Tone说道。

许多人依靠微信获取信息,但上面可不是所有信息都能传播:敏感图片和一部分关键词会被政府屏蔽。从2013年开始,微博上的煽动性讨论就不复存在了,这些人开始使用微信——原本用来日常聊天的工具——发表言论。

Lokman Tsui 是香港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的助教,他说微信正在越来越多地使用关键字过滤,监测敏感图片的功能也越来越强。「这些年,微信的监管技术越来越精密,监管范围越来越广泛,」他对Sixth Tone说道。但Tsui 仍相信——可以说带着一点理想主义——腾讯已经大到不需要实施审查了。「他们占据支配地位,有着小公司不具备的议价能力,」Tsui说。

法律上讲,中国的社交平台更容易受到伤害。Tsui 补充道,中国的科技公司直接对他们平台上的内容负责,而他们的西方竞争对手不用——除非是侵犯版权。「如果一个用户在Twitter上传仇恨言论视频,你起诉的是用户而不是公司,」Tsui说。

腾讯方面表示不予置评,但腾讯研究院自己对使用微信会不会让人感到开心这个问题研究得倒是很深。在去年一项有85人参与的「社交网络斋戒」实验中,被试者在15天的实验中,每天只能用半小时微信——这远远低于107分钟的用户平均使用时长。实验发现,被测对象变得更加主动在工作和学习中注意力更加集中,因为他们不再被各种社交和资讯搞得心力交瘁。研究结果说明微信用户在使用微信的时候应该更有效率一点。

注:本文内容有部分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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